希伯來智慧書三部曲：約伯記

希伯來智慧書三部曲：約伯記  

三、約伯記

希伯來聖經中的約伯記很有可能是許多人都不願意碰觸的一卷書。書中描述了一位義人約伯，他全然正直、敬畏神、遠離惡事，連神都親自對著天上眾屬靈活物的面宣告約伯的義。然而，卻因為撒但*的質疑，約伯面臨了常人難以想像的沉重打擊：從家財萬貫到一貧如洗、從子女成群到一夕全無、從健康無慮到滿布膿瘡。約伯痛苦的靈魂吶喊穿越了千年，過去、現在、未來的每一代人都能聽見：義人為何受苦！？後來神與約伯對話，卻完全不回答約伯的疑問，反而不斷詰問。結局紀載神讓約伯從苦難轉回，勝過從前。

約伯受苦是神的試煉嗎？如果是，你還不懂約伯記。義人受苦有答案？如果有，你還不懂約伯記。約伯從苦境轉回是神給的獎賞嗎？如果對，你還不懂約伯記。約伯記對人生的解析異常尖銳：在苦難中人無法逃脫；那在人生苦難中，信仰又是什麼？

讓我們回看約伯記，這本希伯來聖經中的異數。

約伯記開頭說烏斯地有一位義人約伯；表明他不是以色列人。作者故意如此，要人專注在約伯其人，不被任何歷史背景影響，所以約伯可以是任何人，像你、像我。約伯敬畏神，為人正直，受人敬重。他又是富翁，家庭和樂、瓜瓞綿綿。照箴言的標準，約伯正是人生典範：敬畏神，得富有、尊貴、長壽/健康。

但是撒但質疑約伯敬畏神「動機不純」，認為約伯只不過是因為神保護祝福他，如果沒有這些，約伯必定離棄神。神不如此認為，所以讓撒但嘗試。一天之內，約伯就失去了所有財富與子女，約伯卻仍然持守「信仰」。今天，許多宗教裡面的人拜神只為了得富有、尊貴、長壽；如果神不能給予這些，這神不拜也罷；換句話說，神被條件化了，信仰重要的是我能得到**。但約伯記將這些條件抽離，在第一波的打擊後藉著約伯的口說出：我赤身出于母胎，也必赤身歸回。賞賜的是上主 ，收取的也是上主。

雖是如此，撒但仍然質疑，認為如果約伯連健康都失去，必定離棄神。神續讓撒但嘗試。約伯因此全身長瘡、惡臭流膿、痛苦不勘。約伯妻子不忍，勸丈夫死了算吧 (神已經離棄你了)！約伯卻說： 難道我們從神手裡得福，不也受禍嗎？約伯仍持守「信仰」。

約伯記在很大程度上挑戰著箴言的人生典範：約伯是義人，但是他失去了富有、尊貴、健康。那約伯是什麼？另一方面，約伯記也挑戰了一切如煙霧/哈握(Hevel)的傳道書：你說人生一切如雲煙，苦難呢？那真實地折磨我心靈與肉體的痛苦是什麼？也是雲煙嗎？

隨後約伯有三位朋友來探望他，陪著他坐了七天七夜；對人痛苦最大的安慰往往不是言語，而是陪伴。七日後，約伯終於禁不住痛苦，發聲詛咒自己的生日，寧願自己從未活在世上。從這裡開始，約伯記從敘事改用詩歌文體，字句濃厚豐富，是希伯來文學的藝術結晶。約伯先語，隨後三友之一回答，約伯再語，三友之二回答，約伯三語，三友之三回答，如此重複三次 (最後一次第三友不語，可能氣到離開了，換了新人以利戶回答)。

約伯與三友的交鋒基本上圍繞著主軸：神公義嗎？如果公義，約伯為何受苦？(約伯記全書沒有回答義人為何受苦，反而藉著義人受苦這現象去討論真正的問題：神公義嗎？) 三友的觀念基本上出自箴言，認為善有善報、惡有惡報，因為世界是由公義的神統治 (他們認為善惡現世就要報，因為沒有天堂與地獄)。所以三友認為：神是公義的，神也按照公義原則統治世界，所以約伯受苦必然是因為約伯犯罪 (明顯地、隱而未現的、約伯子女的、未來的….一句話，欲加之罪，何患無辭)***。三友是故力勸約伯悔改，向神認罪。

相反地，約伯認為自己是無辜/罪的，我的苦難不是被神處罰，所以，神沒有按照公義原則統治世界，或者，神是不公義的 (伯9:22-24)。無怪乎三友的語氣和態度從引導勸慰，逐漸變為定罪大罵，因為約伯至死堅持自己無罪。

三友的反應也是一種心理防衛機制，如果約伯無罪卻有苦難，那我不也有可能遭遇？我無力掌管人生、這太可怕了！所以約伯一定犯罪！

很明顯地，從約伯記的開頭敘事可以得知，約伯是對的！神自己說了約伯是義人！並且在最後的大結局中神也明說：因為你們/三友議論我，不如我的僕人約伯說的正確。約伯記的奧妙於焉顯露：「神是公義的，祂照公義原則統治世界」這三友(或說箴言)的論調，是作者所鄙棄的。相對地，「義人受苦，反證神不照公義原則統治世界」才是作者想說的？答案似乎在其後。

因為三友不斷定罪約伯，約伯不願再與三友對話，要求神直接與他對質。神也真的來了！但是神沒有回答約伯的問題 (義人為何受苦？)，而是不斷以宇宙創造奧秘問約伯：我立大地根基的時候，你在哪裏？你若明白事理，只管說吧！約伯啞口無言，留下書中約伯說的最後一句話：nacham (那翰，懊悔了)！

歷來對於神的回答有三種解釋。第一種認為神用知識霸凌約伯：你，區區凡人，知識智慧水平與我差距太大，你既然不可能懂宇宙是怎麼創造的，就不可能懂義人為何受苦。第二種認為神在告訴約伯祂創造的宇宙十分複雜，從來不是簡單的黑與白、零與一；神創造的宇宙美麗秩序，同時也是野性危險的。所以神舉了兩隻龐然巨獸貝西摩斯(Behemoth)與利維坦(Leviathan)為例，告訴約伯他們的大能美麗與可怕危險同時並存，就像神的公義統治與義人在世受苦可以互不衝突。第三種則是神要約伯轉化，將眼光從自己的苦難移到神身上。神說的話不是重點，重點在神陪著約伯，一位受苦的義人，講了幾乎最多的話。約伯在苦難中想要找一個答案，他沒有找到，但是他找到了神。神沒有給約伯一個答案，因為神不是給約伯想要的，而是給他需要的 --- 約伯「信仰」的神！

所以約伯最後說：我從前風聞有你，現在親眼看見你。我以前用自己/聖經的觀念去認識你，神是公義的、神是這樣的，所以神一定會這樣那樣。我現在親眼看見你，才明白你是活神！因我的神是這樣一位活神！我感到深深地放心！因此，我在塵土和爐灰中得安慰 (那翰nacham，除了懊悔，也有安慰的意思；所以約伯與神對話後，得了安慰)。

約伯記沒有回答義人受苦的原因，但是描繪出更超越的答案。人在苦難中都想著為什麼是我？想著神為什麼要我面對苦難？約伯記則離開了「為什麼」，給了「是誰」：苦難、公義、智慧、人生、宇宙都在這位活神手中，你相信祂嗎？如是，就算因著苦難離世又如何？祂仍是約伯信仰的神，也是我的神。我的人生在祂手中，這就夠了。祂陪著約伯，陪著基督，也會陪著我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。

神最後讓約伯從苦境轉回，財富、子女、尊貴、健康，比先前更多地加給了約伯。既然約伯的失去不是因為處罰，約伯的得到也就不是獎賞。神只是單純地送了約伯一份禮物，就像約伯記送了全人類這一份人生體悟。

* 撒但，原文有定冠詞the Satan，表明這是一個頭銜，指著控告者、敵對者。像是天上法庭中的檢察官，其反對約伯的義。不是後來猶太基督教演化出的惡魔。

** 許多人的信仰是為了得到 --- 上天堂。如果沒有天堂地獄，你還信仰嗎？約伯會，所以約伯的義與信心如此真實純粹！神也如此認為並相信祂的僕人約伯。就像約伯所說：我至死不放棄自己的純正！不是為了得到獎賞或避免刑罰，而是因為行公義良善本身就是正確的。

*** 以利戶的論點與三友稍有不同，他認為約伯的苦難可能是一種對未來可能犯的罪的警告，不見得是過去犯的罪。這觀點基本上就像佛家業障觀點的反面：佛家前世的業/罪，要今生還/苦難；以利戶的觀點是現在的苦難，屬於未來的罪。如果神以未來的罪刑罰現在的我，這是一個怎樣的神？所以約伯與神都懶得理這論調，連提都不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