該隱與亞伯

該隱與亞伯 

希伯來聖經記載了人類的第一對兄弟 --- 該隱與亞伯 ---之間的故事 (創4)，以及，非常寫實與殘酷的，人類的第一次謀殺。希伯來聖經是用何種觀點看待這場兄弟之間的謀殺？這段故事對於相信聖經的現代人來說又有何種啟示？讓我們往下看。

一、農夫與牧人

故事是這樣開始的：有一日，那人和他妻子夏娃同房，夏娃就懷孕，生了該隱 (Qayin擁有, possession)，便說：耶和華使我得了一個男子。又生了該隱的兄弟亞伯 (Hebel 呼氣, 同傳道書中的Hevel哈握, 如煙霧一般的虛空)。亞伯是牧羊的；該隱是種地的。

亞當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園後，夏娃懷了孕，後來生了一個男嬰，取名叫該隱，意思是擁有。所以夏娃說：我生了一個男子，與神一同 (原文是 I have begotten a man with the LORD；許多譯本，包括中文和合本，為了字句通順加上了原本沒有的「幫助」)。意思上更傾向於神從亞當身上造出了我，而我夏娃，也像從神那裏造出了該隱。我「擁有」了一個人。

相對地，當該隱的弟弟出生後，這第二個孩子的取名則是呼氣，或是傳神一點，嘆氣。只是看得見卻抓不住的煙霧，都是捕風。我再得了一個人，但這只是「虛空」。

為什麼該隱是擁有，而亞伯只是虛空？擁有較好理解，畢竟是亞當和夏娃第一次有了孩子，所以叫他「擁有/得到」。但亞伯為什麼叫「嘆氣/虛空」？夏娃生產時必定痛苦難當，也要經歷生死關頭；1900年之前的美國，每一萬個嬰孩出生，就有800多位的女性會死於懷孕和生產相關症狀。在古代，生產對於女性來說是一件生死大事。夏娃想必也記得神說過的：我必多多加增你懷胎的苦楚；你生產兒女必多受苦楚  (創3:16)。多次經驗過懷孕和生產的痛苦後，夏娃或許也不得不嘆氣吧！人生不就是一場空，哪來的得？

而這對兄弟的人生也像他們的名字所諭示般，一個追求擁有一切，一個想念人生虛空。

男孩長大了，該隱當了農夫，亞伯放起了羊。該隱為什麼當農夫？想必是因為亞當也是農夫，就像神對亞當的詛咒：你必終身勞苦才能從地裡得吃的。地必給你長出荊棘和蒺藜來；你也要吃田間的菜蔬。你必汗流滿面才得糊口，直到你歸了土  (創3:17-19)。亞當需要種地來獲得食物，養活一家人。該隱是克紹箕裘，繼承父業，為了生活的食物每日勞苦，付出勞動。

照理說，亞伯也應該要種地，因為不種地沒有飯吃。但是他選擇去牧羊，為了什麼？神在洪水後才允許人類吃動物的肉 (創9:3)，看來亞伯牧羊主因不是為了肉食。退求其次，就是為了羊奶與皮衣，畢竟神曾經用皮製衣給亞當和夏娃穿 (創3:21)。亞伯的勞動主要不是為了食物，而是為了保暖 (或以聖經的話說：遮蓋羞恥)，或其他不明的原因。

以經濟效益來看，如果亞當父子三人種地養活四人 (或以上，如果有女兒的話)，每人平均勞力一定比只有亞當和該隱兩人種地來得輕鬆；也可以種更多地，得更多食物。所以亞伯的牧羊顯得很「雞肋」 (和該隱的種地比起來)，又不是為了主食；皮衣有一兩件穿即可，有必要每天養著一位「專職」牧羊人，浪費人力嗎？

所以亞伯叫「嘆氣/虛空」的另外一個可能就是，以實務性來看，亞伯做得工作真是讓人嘆氣！哪像他的哥哥該隱，多麼負起責任，種地養活全家，多麼「擁有/得到」！

對比農耕和游牧，農夫付出的勞力比起牧羊人來得多了。農夫需要每日除草、澆水、施肥、照看農作物，直到收成。而牧羊人帶領動物尋到了好的草場與水源後，基本上動物可以自行消化，牧人只需警戒外來野獸。農夫也被土地綁定，不得隨意離開耕地；而牧羊人是天南地北闖蕩，可日行10-30公里。最後，農業看天吃飯，遇上旱、澇可能整年勞苦都是白費，而游牧相對來說較不受天氣限制，一地不好就換一地。這兩種南轅北轍的工作，或許也造就了該隱和亞伯不同的性格：該隱看重眼前可計算的「實物」，沒有多餘的時間空想。亞伯則較為「自由」，有時間思想人生。

很明顯地，希伯來聖經偏好著游牧「嘆氣/虛空」的亞伯，不好農耕「擁有/得到」的該隱，就像接下來聖經中一貫的故事：神揀選了游牧民族的以色列，不選農耕民族的蘇美、埃及、迦南人。包括那典範的以色列國王 --- 牧人大衛。

希伯來聖經的意思不是游牧民族比農耕民族優秀，而是在人生的選擇中，你只看重眼前可以「擁有/得到」的一切，還是你會去思想這所謂的一切是否只是「嘆氣/虛空」？甚至在嘆氣後，想起了有一位神？

二、獻祭

故事繼續：有一日，該隱拿地裡的出產為供物獻給耶和華；亞伯也將他羊群中頭生的和羊的脂油獻上。耶和華看中了亞伯和他的供物，只是看不中該隱和他的供物。該隱就大大的發怒，變了臉色。

兄弟之間原本相安無事，該隱種著他「擁有」的田，亞伯放著他「虛空」的羊 (沒有特別目的，至少不是為了食物)，直到有一日，該隱想要拿農作物獻給天上的神，而亞伯看到了，就學了哥哥獻祭 (亞伯「也」將他羊群中….)。神悅納亞伯的祭物，看不中該隱的。於是該隱又憤怒、又沮喪。

首先，這個故事中的兄弟兩人都是拜/信仰神的；古代世界中基本上沒有無神論者。神不是悅納信徒，不理非信徒，而是在同一信仰下，神喜悅了其中一個，沒選另一個。造成了沒被選上的心態不平衡，後將心中的嫉妒怨恨發洩到那「被神喜悅」的人身上。

其次，想要/發明獻祭的人是該隱。神當時沒有吩咐過人要獻祭，所以亞當、夏娃未曾獻祭，畢竟萬靈之父的神哪裡需要物質的供養呢？創造宇宙和其中萬物的神，既是天地的主，就不住人手所造的殿，也不用人手服事，好像缺少什麼；自己倒將生命、氣息、萬物，賜給萬人  (徒17:24-25)。為什麼該隱發明了獻祭？或說，該隱想要什麼？

農業很看天吃飯；最簡單與粗暴的解釋就是，該隱想要「賄賂」神，希望神明年也照顧收成，最好給他更好、更多、更美的收成。當然，不排除該隱心中有著真摯的「感謝」，謝謝神讓他今歲收成。人心總是複雜的，真摯的感謝與私心的賄賂並不互斥；我感謝你，求你給我財富與平安。無論如何，該隱是先獻祭的人。

相對地，亞伯的獻祭學自該隱；本來沒想過，看到哥哥的行為就模仿了，但是，亞伯挑選過了要給神的祭物：亞伯也將他羊群中頭生的和羊的脂油獻上。該隱是拿地裡的出產為供物，沒有特別選過；亞伯則是挑選了頭生和脂油。如果說該隱獻祭是為了「求神給我」，那麼亞伯的獻祭則更像是「給神禮物」，沒有特別要求，只是單純送給神我認為最好的。如此，神悅納了亞伯和他的供物、甘心樂意的奉獻，看不中該隱和他的供物、利益交換的奉獻。

(若十一或任何奉獻只為了利益交換，換平安、福氣、財富、永生，這奉獻不得神悅納；相反地，甘心樂意的奉獻，無論多少，都是神真正悅納的。)

那日，說不定神從天降火燒毀了亞伯奉獻的一切，而該隱的祭物則隨著時間逐漸泛黃腐臭。

對於神為什麼悅納亞伯的奉獻大致上來說有著三種解釋。第一種偏重在人：該隱行為不好，所以神不悅納；亞伯行為好，所以神悅納，與祭物本身無關。這個解釋源於神後來對該隱說的：你若行得好，豈不蒙悅納？你若行得不好，罪就伏在門前。他必戀慕你，你卻要制伏他  (創4:7)。以及新約作者：不可像該隱；他是屬那惡者，殺了他的兄弟。為什麼殺了他呢？因自己的行為是惡的，兄弟的行為是善的  (約壹3:12)。但仔細研讀經文，就會發現神是在開導該隱，因為這句話是未來假設語氣，「你若行得不好，罪就伏在門前。他必戀慕你，你卻要制伏他。」神或許已經看到了該隱殺害弟弟的未來，故要該隱謹慎自己的心，不要被罪所勝；說得當下該隱還未有惡行產生。同理，「你若行得好，豈不蒙悅納？」是指未來你若得勝了罪，或懂得奉獻不是利益交換，豈不蒙悅納嗎？說得當下該隱也還未改正。創世記沒有明文給出神悅納亞伯奉獻的原因，至少，可能和該隱本身的行為善惡無關。至於約翰壹書的作者是照著自己觀念的詮釋該隱殺亞伯的原因，不是神為什麼悅納亞伯奉獻的原因；既然該隱殺了亞伯，他就是屬惡者的，行為必是惡的。

這種強調「神悅納是因為人的行為」觀念優點在於可以教化大眾看重自己的言行，缺點則是聚焦在人本身的行為，神成了賞善罰惡的機器。

第二種解釋偏重在祭物：比起素祭，神更悅納動物流血，所以懂得這點的亞伯蒙了悅納。就像燔祭、贖罪祭都要流動物的血，表示以動物的生命代替獻祭的人。因為活物的生命是在血中。我把這血賜給你們，可以在壇上為你們的生命贖罪；因血裡有生命，所以能贖罪。(利17:11) 新約後，這更是預表耶穌基督，祂流血洗淨了我們的罪，是神真正悅納的贖罪祭 (羅8:3; 來10:12)。並且，沒有人教導亞伯要奉獻動物，所以亞伯的奉獻是全然出於信心，他相信這動物流血的祭是更美的：亞伯因著信，獻祭與神，比該隱所獻的更美，因此便得了稱義的見證，就是神指他禮物作的見證  (來11:4)。照希伯來書，不是該隱獻的祭物不好 (素祭一樣蒙神悅納; 利2)，只是亞伯的祭物更好，因為亞伯奉獻動物流血是照著信心，遠遠地看到了耶穌基督，因此得了神的悅納。

這種強調「神悅納是因為人的祭物/信心」觀念優點在於符合新約保羅書信一貫的「因信稱義」，缺點則是輕看人的行為。同樣地，創世記沒有說出神為什麼悅納亞伯奉獻，希伯來書作者也只是按照自己的觀念「倒推」創世記。

按照真理平衡的看法，神看中了亞伯和他的供物，是人與祭物都被神悅納，故而人的行為與信心都是需要的，神都看重。

第三種解釋是什麼？

三、大兒子和小兒子

該隱與他兄弟亞伯說話；二人正在田間。該隱起來打他兄弟亞伯，把他殺了。

該隱想不到，明明是自己先獻祭的，得到悅納的竟然是亞伯；亞伯想不到，明明獻祭得了神的喜悅，卻被哥哥殺害。一場獻祭、兄弟濺血、雙輸結局。誰的錯？

難道不是神嗎？不就是因為祂不公平，只悅納了亞伯，不悅納該隱嗎？試想，如果神同時悅納了兩人 (或都不悅納)，難道還會有後來的謀殺嗎？

所以為了讓神公平，人想盡辦法說該隱行為不好 (第一種解釋)、或是說亞伯的祭物更好 (第二種解釋)。但為什麼神在悅納誰的事上要公平？如果神就是偏愛小兒子勝過大兒子呢？

按照創世記的脈絡，神偏愛小兒子勝過大兒子是一件事實。除了該隱和亞伯，神所應許亞伯拉罕的兒子不是長子以實瑪利，而是次子以撒；以撒的兩個兒子是雙生子，甚至還在母親的肚中，神就悅納小兒子雅各勝過大兒子以掃。希伯來聖經清楚地說：將來大的要服事小的  (創25:23)。耶和華說：以掃不是雅各的哥哥嗎？我卻愛雅各，惡以掃  (瑪1:2-3)。甚至新約的使徒保羅明講：雙子還沒有生下來，善惡還沒有做出來，只因要顯明神揀選人的旨意，不在乎人的行為，乃在乎召人的主  (羅9:11)。 在大兒子和小兒子中，神偏愛小兒子。不是照行為；就像以掃和雅各是雙生子，甚至都還沒有出生，神就定意偏愛雅各。保羅如此說：這樣，我們可說什麼呢？難道神有什麼不公平嗎？斷乎沒有！因他對摩西說：我要憐憫誰就憐憫誰，要恩待誰就恩待誰。據此看來，這不在乎那定意的，也不在乎那奔跑的，只在乎發憐憫的神  (羅9:14-16)。我可以去孤兒院自由領養小孩，人無法說這對沒被領養到的小孩不公平，只能說被領養的小孩有了新家庭真好。在神人關係中，是發憐憫的神主動尋找失喪的人，是祂願意憐憫誰就憐憫誰，要恩待誰就恩待誰。

在「神主動憐憫恩待」的背景下，神悅納亞伯和亞伯的祭物本身，只是因為神要恩待亞伯，與亞伯的行為和祭物無關。神願意悅納亞伯，勝過該隱，如此而已。無所謂公不公平，因為這是人自願奉獻的，神沒有說祂要；既然是禮物，神喜歡誰的禮物是神自己的事。

為什麼神偏愛小兒子勝過大兒子？照肉體說，亞當是神的大兒子，耶穌基督是小兒子 (羅5:14; 林前15:45)。但屬靈的不在先，屬血氣的在先，以後才有屬靈的。頭一個人是出於地，乃屬土；第二個人是出於天 (林前15:46-47)。當時，那按著血氣生的逼迫了那按著聖靈生的，現在也是這樣  (加4:29)。屬血氣/土的亞當在先(大兒子)，屬靈/天的耶穌基督在後(小兒子)，並且屬血氣的逼迫屬靈的，就像該隱殺害亞伯，亞當/人類殺害耶穌。自古以來大兒子就逼迫小兒子，教會中依然，屬血氣的逼迫殺害屬靈的。「被神喜悅」的後果就是「被人逼迫」。神是靈，自然喜悅屬靈的小兒子，指著耶穌基督。

照聖靈說，耶穌基督是大兒子，亞當是小兒子。愛子是那不能看見之神的像，是首生的，在一切被造的以先 (西1:15)。耶穌基督先於宇宙萬物，亞當是按照祂的形象造的 (神說：我們要照著我們的形像、按著我們的樣式造人。創1:26)。所以神真愛著人/小兒子！當人離開伊甸園後，神就不斷想著辦法要人回到祂的身邊。甚至為了小兒子，犧牲了大兒子！耶穌基督被釘死在十字架上，為了我們！

「神悅納是因為祂先願意悅納」，因為祂深愛著大兒子，也深愛著所有的小兒子。祂愛亞當，離開伊甸園的那天做了皮衣給他；祂愛該隱，給了他記號不讓人殺他；祂愛著你和我，讓耶穌基督替我們死在十架上。

那個浪子回頭故事中的小兒子就是我們，哭著回到了天父的懷抱說：父親！我得罪了天，又得罪了你；從今以後，我不配稱為你的兒子 (路15:21)。因為回家的路是哥哥用血鋪成的！我們再不做屬血氣的大兒子，以為家產本來就該給我們、以為奉獻了就該得永生、以為殺死小兒子就可以獨佔父愛！我們永遠是屬靈的小兒子，不配領受天父的憐憫與恩待、不配當神的兒子、不配奉獻得悅納！

兒啊！沒錯，你不配得。但是我情願！我願捨棄一切，得回我的兒子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