烙在肺腑上的印記 封塵四十年的愛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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烙在肺腑上的印記 封塵四十年的愛情
求你將我放在心上如印記,帶在臂上如戳記(歌8:6)
前言:
幾年來驗血報告裡有個數據困擾著某科的醫生。一年前要我到血液科去做進一步的檢查。
到了一間與眾不同,以照顧安寧病人為主,全院靜悄悄的醫院。癌部門的血液大夫看了我歷年的驗血報告之後,要我去做更細目的抽血。結果還是得不到答案。為了避免有不良的細胞躲在軀殼裡的某一角落沒被發現,要我去做注入藥物的全身掃描。
血液科醫生看了掃描報告,很困惑:「還是找不到原因。明天起你每隔三個月做一次驗血,我們約半年後再見」。我特地選了12月24日與家人及親友享用除夕圍爐餐後,28日回診。
時間倒回來,六月中,家庭醫生看了2023.06.08注射藥物的全身掃描後,為了確定他所看見的,要我再去做另一不用注射藥物的全身掃描。根據這掃描的結果,寫了兩封信將我轉給肺科和另一科。
封塵四十年的愛情:
昨天2023.12.19去見肺科醫生。一位歲數比我大,很精業的女醫M。第一次見面,問了很多得這病的來龍去脈。我從四十年前還是學生時候,第一次因久咳而到大醫院就醫說起。負責部門的教授醫生,經過幾次傳統放射性檢查,仍找不到病因,建議我去做1980年代才發展出來的核子共振掃描。那時全法國才幾部這款天價的儀器。教授寫了一封信給放射科,裡頭有這麼一段「這學生沒有醫療保險」的文字。意思是說,倘若放射科願意接受我,檢查就只能是免費。.. 「是某教授嗎?」M問。「太久了,記不起來。只記得那是一所很大的教學醫院」。
教授看過核子共振科送過來的結果,告訴我:「你這病很罕見,很嚴重,全世界不到一千個例子。因為患這樣病的人數太少,醫學界稱之為孤兒病,沒有經費做研究,所以到目前為止不知如何治療。我會盡力,但不能保證什麼。」開了藥單,我到藥局拿藥,藥劑師瞪大眼睛問我:「你怎麼了?劑量這麼重!服用期怎這麼長!」。
之後定期回診時,教授都會召來一批實習醫生,圍著套著薄杉躺在病床上的我。教授出示我的X光片,要他們判斷我肺部的問題在哪裡?實習醫生七嘴八舌,宛如專家,爭相發言。教授笑著搖搖頭說:「這先生的病很罕見,X光完全看不出來!」然後敲敲我的膝蓋,調皮的向我眨眨眼,很得意(他每批學生次次的胡猜)。
回想起來,若真要認真計較,我這活體樣本對促進法國肺科醫學進步,也算是有貢獻的:) 那時常向同樣窮的留學生開玩笑說,萬一大限來到,千萬別把我埋了,要拿到醫學中心去兜售,記得強調「這是全世界僅有一千具潛在樣本裡唯一的實體樣本」。換了價銀,大家吃麵去,算我請客。
您或許很好奇,教授看診後為什麼總會輕敲我的膝蓋?請容我「事後孔明」的娓娓道來:最初幾次看診之後,教授很快心裡有數,我這千里迢迢隻身來到法國留學的樸素學生,並沒意識到自己得了將奪去生命的重症。不知如何將這殘酷的實情告訴每次來看診,講說滿腦子美麗憧憬的我。
有一天看完診,空氣有點凝結,教授欲言又止,忽然顧左右而言他的指著我膝蓋上的繭問我:「課業後去打工鋪地板?」「不,這是從小跪著禱告的結果」。教授聽後臉上掠過一抹說不上的憐惜,身子往我傾來,在我膝蓋上輕敲兩下,說了我當時因不知自己已經病入膏肓,沒能很明白的話:「你的膝蓋救了你!願你的膝蓋救你!」。
無法明白的另一個原因在於,當時胸懷為將福音傳遍天下的大志,滿腔熱血的來到法國,就等學成後投入福音開拓,抱定做為啟示錄裡,為福音被殺的兩個見證人之一(啟11:1-7)。從來沒想過生命會以另外的形式結束。
幾個月後,教授寫了一封詳述我病情的信,囑咐我把信親自送到換肺中心去登記,排隊等候換肺。
我帶著信,轉了幾次的地鐵去到換肺中心,把信交給受信人。他讀了又讀,看了再看我,很迷惑的樣子。「有什麼不對勁嗎?」「若只看各樣檢驗的數據,你現在應該躺在家裡下不了床!怎自己跑到這裡來!」於是請另一位醫師來會診。對他說:「某教授不是一位會在嚴肅事上開玩笑的人,你看他的信和這些檢驗報告,再看眼前這位要來換肺的先生!」倆人臉上寫滿驚訝。接著問了我一些生活上的細節。最後說:「這樣吧!你先回去。我們先把肺給那些沒有力氣走來這裡來登記的人。好嗎?」我欣然接受。心裡疑惑著有這樣嚴重嗎?
學成,投入福音工作,居家的日子不多。於是轉到鄰近城市的醫院跟進。「新醫院的主治醫生是某某人嗎?」M好奇的問「很抱歉,我記不起來他的名字(回到家,突然想起。下次回診時說給M聽)」。M接著說:「再來你一定因工作關係,時常錯過看診的約會,於是乾脆放棄跟進。是吧?」「是的。近二十年來,我就每三個月到家庭醫生那裡去拿藥單,直到現在」。
M把桌上的電腦轉向我,螢幕上顯示2023.07.11第二次掃描的片子。用鼠標指著一大片的白點:「看見了沒?這些都是你過去重度瀰漫性支氣管堵塞時留下的痕跡!依這些痕跡反推你當時的病情,你根本活不到今天!結果你竟然還在!」。昨天四十分鐘的看診時間裡,M至少重複了三次這驚嘆:「和你一樣重症的病患絕大多數都無法活下來,你竟熬了四十年,還在!太稀有了!太稀有了!」。在她驚嘆裡,我看見了主烙印在我肺腑深處,隱藏四十年的至愛。
原來,早在四十年前我本該已經不在人間。原來,換肺的故事不是一場玩笑,而是頂尖肺科的教授,為了保住病人的性命,最後的寄託所在。原來,輕敲我膝蓋的溫柔,是對生命之謎崇高的禮讚。原來…那雙看不見的手,是這樣用心的守護我,那顆摸不到的心,是這般長久的在為我禱告。
封塵四十年的大印一揭開,記憶跟著泉湧上來。七十年間大大小小無數的恩典,像走馬燈一樣,一幕又一幕的從眼前經過。我告訴自己,必須把神這無怨無尤的癡情付與,記載下來。一來提醒自己,二來讓周圍人知道我這一生是怎樣走過來,又怎樣站上「論蒙恩,我第一」的高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