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蛇與木蛇

火蛇與木蛇

聖經的第五卷書民數記21章記載了一個神祕而影響深遠的事件。當時，以色列百姓在西乃曠野漂流了數十年，重要領袖亞倫和米利暗相繼離世，餘下的摩西似乎心力交瘁，甚至因擊打磐石事件被剝奪了進入應許之地的資格。在以色列人經歷了近40年的漂泊，即將踏上巴勒斯坦土地前的最後一程時，神卻帶領他們走了一條艱難的道路：從何珥山起行，往紅海那條路走，要繞過以東地 (民21:4)。

首先，這是一條遠路。由於以東人拒絕以色列人通過領土，他們只能繞道，徒增行路的時間、困難和負擔。其次，這段路程大致從阿拉伯谷經亞喀巴灣，再攀上約旦曠野的高地。沿途極其乾旱炎熱，夏季氣溫高達攝氏38至45度，日夜溫差可達20度以上。環境單調，舉目所見多是岩石、峭壁、砂礫，地勢險峻，從何珥山下到海平面高度的亞喀巴灣，又要爬上600-900公尺高的約旦高地。百姓不僅承受體力的重擔，心理上也倍感挫敗。原以為可從以東地直入迦南，但希望再次落空，且摩西也無法陪伴他們進入應許地。這些心理打擊、環境刺激、生理重擔加深了以色列人內心的惶恐，不滿終於爆發：百姓因這路難行，心中甚是煩躁，就怨讟神和摩西說：你們為什麼把我們從埃及領出來、使我們死在曠野呢？這裡沒有糧，沒有水，我們的心厭惡這淡薄的食物 (民21:4-5)。指著神降下的瑪哪。

設身處地，或許很難有人不會懷疑神的意圖：既然你無所不能，為什麼不讓我們走容易、簡單、輕省、快速的道路？為什麼非要選擇困難、危險、重擔、緩慢的路？用白話說，神是不是在玩弄我們？不是嗎？想想人生吧！不總是充滿著失落、不安、勞累、乾渴、求之不得？是否意味著神要我們死在曠野？

其實，以色列百姓誇大了自己當下的苦楚，忽略了神恆久的恩典。他們真的無糧可吃？無水可喝？他們厭惡的瑪哪餵養了他們四十年，百姓從未真正挨餓。即便為水爭吵，神仍賜下磐石湧出的活水，日日供給。白日的烈陽，神以雲柱遮掩，黑夜的寒冷，神以火柱驅散。他們甚至帶著從埃及得來的牛羊，進入迦南時依然豐富。神的照顧不僅對選民，連一隻牲畜也不失落。說白了，百姓從未真正信任過神，他們內心的懷疑總會在某些誘因下顯露，隨後無限放大。

神聽見百姓的抱怨後，使火蛇進入百姓中間，蛇就咬他們。以色列人中死了許多 (民21:6)。

火蛇登場！火蛇希伯來原文是neḥashim seraphim。Seraphim就是撒拉佛，指著燃燒，所以中文譯作火蛇。或許是指被咬後灼痛難忍，也可能指蛇鱗如火焰般閃爍光芒。在埃及文化中，眼鏡蛇被視作火焰之蛇，是蛇女神瓦吉特 (Wadjet)的象徵，稱作烏拉烏斯(Uraeus)，也就是人所常見埃及法老冠冕上的眼鏡蛇形狀。鑒於以色列人在埃及寄居多年，受埃及文化影響，這裡的火蛇可能就是眼鏡蛇。

百姓到摩西那裡，說：我們怨讟耶和華和你，有罪了。求你禱告耶和華，叫這些蛇離開我們。於是摩西為百姓禱告 (民21:7)。

當火蛇進入營中災禍降臨，百姓終於醒悟，了解到這災難來自於自己的懷疑、怨毒和議論，馬上祈求摩西，希望神可以傾聽摩西的禱告，消除這場災難。而這故事的神秘之處出現了：耶和華對摩西說：你製造一條火蛇，掛在杆子上；凡被咬的，一望這蛇，就必得活。摩西便製造一條銅蛇，掛在杆子上；凡被蛇咬的，一望這銅蛇就活了 (民21:8-9)。

神聽從了摩西的禱告，願意醫治百姓。但是神選用了一種匪夷所思的方法：造一條銅蛇！要百姓去看！？望之則活！？你派火蛇懲罰百姓可以理解，但是製造偶像銅蛇，還要百姓去看？你不是不準百姓拜偶像嗎？而且偶像是一條蛇？蛇不正是造成百姓痛苦的原因嗎？況且，蛇不正是伊甸園裡的那位 --- 混沌黑暗的化身？

今人想到蛇，多是負面觀感，像是危險、狡猾、毒害、黑暗。想想哈利波特中佛地魔的形象就可以明白。很顯然地，蛇的負面形象受到了基督教廣泛地影響，那敵對神的魔鬼撒但。但人若將基督教的濾鏡暫時拿掉，回到古代世界中，將會訝異於古人對於蛇的認識。

就像中國神話中造人的女媧，教人漁獵畜牧的伏羲，其形象均是人首蛇身；人首象徵人的智慧靈性，蛇身則是聖潔的神性。中美洲阿茲特克人的羽蛇神(Quetzalcoatl)、馬雅人的庫庫爾坎(Kukulkan)，其羽毛象徵飛翔、屬天的神性，蛇在地上爬行則是象徵人性。在古代世界中，蛇的二元性受到跨文化的認可：死亡與重生、毀滅與醫治、混亂與秩序。

甚至在希伯來聖經也是如此：創世記中引誘人類始祖的蛇neḥash，其特徵就是聰明靈巧、能言善道。連主耶穌都曾說：要靈巧如蛇 (太10:16)。但同時，這聰明靈巧的蛇帶來了伊甸園秩序的毀滅。神審判了蛇終身在地上吃土爬行，但其身旁又環繞著以賽亞書中所描繪聖潔神秘、六翼高飛的屬靈活物撒拉佛 (賽6:2是否蛇形？)。

如果接受蛇的雙重性，神對摩西的吩咐似乎就不再奇怪。神派出了火蛇宣告了祂對選民悖逆的神聖審判，進入營中造成了混亂哀號，在百姓悔改後，神又要摩西製造銅蛇，這次，銅蛇帶來了醫治拯救，以及和平秩序。最重要地，聖經作者希望讀者明白，因著百姓的悖逆，差遣造成混亂痛苦的火蛇是神，祂審判罪，也掌控著一切黑暗混沌。同時，帶來醫治秩序的銅蛇方法也是出於神，祂接納百姓的悔改，帶來新生。

火蛇與銅蛇一樣，不過是神使用的器皿，為了讓人可以專注於表象之上的超越者。可惜的是人類常受到感官所迷惑，專注於物質本身。這銅蛇後來果真成了偶像Nehushtan，受百姓膜拜 (王下18:4)。任何神的器皿，銅蛇也好、領袖也罷、甚至教會機構，若無法將人帶到神面前，而是帶到自己面前，不過是偶像罷了。

這舉蛇要人看的方法毫無道理，邏輯在此發揮不了作用。但這是神選擇的方法，人對祂的信任必要超越理性。神的醫治不是無條件的，祂要求百姓去看銅蛇。這看望的本質是一種有意識的承認，並且是希望的寄託：我相信神說的，望之則活。

火蛇的故事到此結束，那麼木蛇呢？

木蛇的故事遠比火蛇有名，雖然只有短短一句話。耶穌說：摩西在曠野怎樣舉蛇，人子也必照樣被舉起來，叫一切信他的都得永生 (約3:14-15)。

約翰福音書的作者使用了火蛇的故事，比喻主耶穌的救贖。人類犯了罪，受到罪的綑綁和毒害，末了也會受神的審判。但是神憐憫我們，賜下了耶穌基督。主耶穌在十字架上的犧牲成就了一切，凡是仰望祂的可得永生。

明顯地，主耶穌就是那被掛在木頭上的”蛇”。十字架本是羅馬帝國給予重刑犯的可怖刑罰，是罪惡羞恥的象徵。神卻用了主耶穌，將刑罰、羞恥、罪惡的十字架，轉變成了醫治、拯救、希望的”木蛇”。死亡不再是眾人的結局，只要你悔改信靠祂，必得新生。

人生或許不是一帆風順、輕鬆愉快，有時或甚心靈痛苦、身被重擔，但神知道未來的方向，也知道這條十字架的道路通往生命、豐盛、光明。

這就是聖經中火蛇與木蛇的故事，主祝福。